#意識流
僅僅一夜的相逢,僅僅一次的相擁。
那是自我壓迫的夢魘?還是渴望已久的美夢?或只是早已失序的我的幻想?
如果這是場夢的話,還請你緊緊抱住我。
把你最激烈的愛情留在我體內,讓我即使清醒也忘不了你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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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cubus,夜魔。
在夜裡爬上女子的床與之交合,令對方懷孕誕下半妖的性之妖魔。
翌日早上清醒過來的女性,描摹著空氣中殘留下來的黏膩與下腹的疼痛,不願意承認自己夜晚所犯下的罪行,於是繪聲繪影地捏造說這種怪物是如何侵入自己的房間,又是如何地強迫自己讓他為所欲為,自己是如何地反抗最終不敵而受害……
故事於焉流傳,被後人加油添醋而成為傳說。
——誰知道這不過是個不願承認自己慾望的少婦,害怕晚上背德的偷情被安上不貞的罪名而編造出的幻影罷了。
他坐在角落,桌上的調酒一口也沒動。
「真是富有學問的名字啊,Incubus。」他轉頭說道,身邊的同事面前也是杯一口未沾的青色調酒,手機螢幕在狂亂閃爍的霓虹燈光之間映照出對方臉上的半臉面具,增添了幾分詭譎的趣味。
他的手指迅速地鍵入夜店招牌上的英文,有些懶散地瞥過那些搜索到的傳說:「真是店如其名。既放蕩又瘋狂,充滿幻覺的地方啊,你說是吧。」
「當然啊小伙子,第一次來煙花場所,很緊張嗎?」同事面色慘白地笑道。
震耳欲聾的音樂。宛如撞擊心臟的大鼓鼓點。飄忽的女高音歌手。
他往後一躺,咧出大大的笑容。
「可不是嘛,平常做的事就不是一般人幹的職業了,來這種地方出差還不能喝酒,大哥覺得很痛苦吧?」
「哈哈,少說大話,我可是公私分明的。打工仔,你成年了嗎?」
同事強撐著笑容,冷汗從額頭上滴下,落入面具的空隙中。
這色澤蒼白的半臉面具是今晚的夜店主題——人類也好喰種也罷——客人入場一律換上店家提供的面具。說穿了其實偽裝成有趣夜店活動的捕食盛宴罷了,還真是花招百出啊,這些獵食者。
他將額前的金色瀏海往上撥,雙眼被面具的邊緣刺得有點痛:「當然成年了,我好歹也是個大學生啊!」
西裝筆挺的同事頓了頓,默默舉起杯子,小聲說了句這次就一口、喝一口就好。他拿起酒杯撞上他的。
這說不定是杯告別酒。
望著杯底搖晃的液體,他想道。還是陪他喝了吧,就一口。
舞池裡塗滿了鮮豔的顏色,上下搖動的光影迷幻慵懶地撞擊著五感,人肉與人肉間過緊的碰撞讓他想起了漁船,剛打撈上來的活魚八成也是這樣,赤裸的、滿是粗鱗,在其他魚體中間擠出一塊足夠容身的空隙,一邊呼出最後一口氣邊一跳一跳地掙扎。
「他們都在尋歡作樂。」同事開口說,他們的位子在角落,一對交纏的女子推擠著貼上他們後方的牆壁,撫摸著對方,貪婪地嚼食對方的唇。「他們都在尋歡作樂——誰都沒想過吧?一半是掠食者而一半是獵物,那些忘情扭動的傢伙們接下來就要變成其他人的盤中大餐了。」
「啊啊。」他應道,想著吃人或是被吃是什麼感覺——成為獵物?這他倒有幾次經驗。
「再可笑,終究我也得要混進去,讓這些怪物綁架我、榨乾我的血肉。」同事淒然地笑了,他的手提箱躺在腳邊像是破敗的石塊:「我要走了,如果有幸活著回來,再來跟你喝一杯。」
「祝好運……我相信一切會順利的。」
「謝謝你啊,永近。」
「不會。」
非正職員工的他自知會被安排跟著這位一等搜查官出臥底任務,只不過是上司看他健談,認為他可以幫助另一個男人放鬆心情罷了。但下令時卻從沒考量過當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平凡的搜查官一步一步踏入危險的獵場時,他又會是什麼心情。
還真是殘忍的職場啊。
他們不過是獵物,自以為是獵人的獵物,奪走獵人的槍去攻擊獵人的愚笨猛獸。
他也一樣,是肉質鮮嫩,血液芳醇的脆弱獵物,而他獻上所有靈魂與熾熱鮮血所求的不可得的愛人,卻早已非自願地成為獵人的那一方。
平行線只要有一端歪曲,很快世界就會傾斜,兩條線短暫相撞然後放射狀地散開,兩頭再不交會。
他厭惡這樣,他害怕著,所以他吞下真相,掀起笑容蓋住臉,知道的永遠不說出口、不去點破,將面具帶得比那些獵食者還要穩固,永遠笑臉迎人。
然後那人終究離去,一個人背負著所有痛苦,消失在嗜血的黑暗中被吞沒殆盡。
他渴望他,渴望的快死掉了。
他是那尾在失去海水後依舊不斷掙扎彈跳著的活魚,正在一點一滴失去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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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舞池,纖細乾枯的白髮輕易地被染上燈光的五顏六色。
深吸了口氣,他清晰地感受到面具內側的高級絲絨正穩穩地抵在臉頰上,那布料像海綿般吸收了他均勻平緩的吐息。不需要照鏡子他也記得那陌生面具上頭的眼線微彎,畫著嘲諷又冰冷的弧度。
連一絲激動都沒有,他的手掌平靜地撫上被黑色皮革包裹的胸口——他時不時會懷疑自己是否失去了顫抖與緊張的能力。當時自己第一次獨自戰鬥時炙熱高揚的心跳還記憶猶新,而現下即使知道一場激戰就在前方,情緒卻早已不起一絲波瀾。
心臟一如被設定好的節拍器般走著穩定而無趣的節奏。
倒數計時,一半的獵人與一半的獵物,華美又俗氣的晚宴。
「金木君。」
身後的男子柔聲開口:「放輕鬆。」冰冷的手指像蛇一般撫過他半裸露的背脊,纖長的手指像浸泡過冰水般低溫,激起了他一陣寒意的機靈。
「別碰我。」
他面無表情地拍掉對方的手。
「距離開始還有多久?」
「嗯——至少會到午夜之後吧,我們來早了些。」
還有兩個小時。男人說。他點點頭。
黑色衣料之下,左胸口裡死去的心臟就像石頭,冰冷而靜止。即使耳邊的音樂幾乎將感官炸到麻木,他仍然感覺不到情緒的起伏。
「金木君想跳舞嗎?」男人挑逗似地低聲問道,朝他彎下腰伸出手。
「無所謂。」
打發時間罷了。
男人的手越冰冷,他越思念陽光的暖意,即使他連陽光的顏色都早已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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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嘩啦啦地濺在洗手台上。
世界有些醉醺醺的搖晃,他透過破裂的鏡子審視自己的面容,和平時不一樣、配合店裡活動戴上的白色面具下是寫滿疲憊的黑眼圈。
純黑的雙眸在沒有開啟赫眼的時候看來跟人類沒什麼兩樣,然而一旦他點亮了那單邊的鮮紅,兩側的世界,便哪邊也回不去,哪邊也不屬於他。
可以回去的家,他早就沒有了。
世界扭曲如斯,狹窄如斯,讓一個人安靜讀一本書的空間都不給,他的美好故事早在現實一次又一次的凌虐中漸漸剝落,幻化成令人作嘔的諷刺獰笑。
好想作夢,他有好久不曾作夢了。徹底醉倒就能作夢吧。
他剛成為半喰種的時候,明明是天天作夢的。
惡夢也好美夢也罷,只要能夠短暫地忘記自己所身處的現實,他就會感激涕零地用夢境與謊言欺騙自己,假裝什麼都沒有改變,他還在虛幻的柔軟被窩裡香甜地酣睡。
然而,然而現實—--
「嗨,抱歉打擾。我剛剛一直在看你跳舞。」
背後突然響起了夢裡才會出現的熟悉嗓音。
——然而我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又是夢了。
「……跳得很好,相當地……令人心癢難耐。」
對方的語氣斷斷續續,神秘的面容掩蓋面具之下,寬大的手掌從後方伸來,帶有幾份暗示與探問的意味,鬆鬆地環抱住他纖細柔韌的腰肢。
他深吸口氣,沒有揮開那人的手,反而向後一倒,仰躺進對方的懷中。
夜店。這本是販賣幻想的好去處,是他與她與他與她隨意發洩慾望的黑暗場所,誰都可以在這裡摟抱陌生的腰身,探索素未謀面的紅唇,採摘尚未熟成的寂寞果實。
不過是一夜情,男的女的無所謂,打發時間罷了。
也該是成為成人的時候了。殺死心中的清純男孩吧。
他任憑對方的雙手撫過胸口,隔著皮革質地輕搔著敏感的乳頭,對方隆起的褲檔抵著他的臀部,耳邊是粗重低沈的喘息。
仰起頭,他壓抑著聲息,拚盡全力才不會在愛撫的快意中叫出身後陌生人的名字。
不過是兩個路人萍水相逢,想要用彼此的寂寞擦出一點絢爛的花火而已。
我寧可相信你不是那個人,不要出現在此處,擁抱的人不要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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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出一個人不需要太多證據,你只要夠熟悉就行了。
誰都有幾個習慣動作,有時只是手部擺動的弧度、跨出步伐的大小,幾個轉身的角度,他一眼就認得出來。畢竟他眼裡從來都只有那人的身影。
——金木研。
在舞池中跳舞的人是你。
和過去他最愛撫摸的一頭柔順黑髮和清純神情不同,頂著一頭蒼白髮絲又戴上無表情的面具,身著裸露的黑亮皮衣,在舞池中央躺在陌生男子懷裡的姿態令人驚惶地性感,高跟皮靴上的裝飾鎖鏈隱隱泛出謔笑的銀色冷光。
還是寧可相信,人的本質是改不了的,即使他胸口酸痛得像是心臟都要為之熔解一般。
永近英良丟下喝了半杯的調酒,仗著酒意,衝動地尾隨對方進到洗手間裡。
「我想抱你。」
他在他耳邊輕喃,裝作是夜店裡隨性來一發的風流男子,而不是兩個久未重逢的至交好友。
到頭來他不過是個對摯友懷抱著骯髒情感的糟糕男人,打著友誼的名號自顧自地黏在他身邊,以為總有一天金木會被他感動、會自願牽起自己的手、讓自己緊緊擁抱住,總有一天他能在他果凍般的粉唇上印上一個又一個蜜糖似的吻。
曾經他所期望的是那種甜美而純真的戀愛,不是在黑暗的夜店裡陌生又骯髒地來上一發,但疾駛的列車早已歪出軌道,如今他們竟連見上一面都如此難得。
他暗啞的聲音裡飽含著原始的慾望,那是束縛著他與他的詛咒。
一路摸上光裸的後腰,毫不掩飾地咬上金木左側的脖頸,伸出舌頭輕輕舔掉上頭的汗水,那滋味說不上好,反倒有些淚水似的酸鹹。
獵物也好獵人也罷、喰種也好人類也罷,我想捕捉你、我想吃掉你。
把你的一切吞噬殆盡。
「呃……!」
懷裏的青年顫抖著,咬緊的下唇逸出幾絲來不及壓抑的呻吟。
永近伸手解開他的褲檔,撫上了他性幻想過無數遍、渴望已久的、金木的性器。
「我啊,剛剛親眼看到一個同事去送死喔。」
他手上一邊動作著,一邊像在日常聊天似地開啟了話題。
「明明就知道這任務幾乎是必死的,我還是沒有阻止他。」
「這世界要說無常還真的很無常,說不定我們等等就會死了也不知道,在死前像這樣快樂一次,會不會算是蠻幸運的?」
金木認出他了嗎?誰知道。
如果他看他和他看他一樣重要,那想必是認得出吧。他一邊說著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意義的胡言亂語,一邊挑動著摯友的慾望。
吶金木,你眼裡、我這樣的朋友是最糟糕的存在吧。混夜店不說,還假裝是陌生人對你上下其手,你一定覺得我很噁心吧?還是你的不言不語,是想透過你的配合來暗示我……我還是有機會的?
不管他怎麼揣度對方的心情,金木終究沉默以對,在他懷裡輕閉雙眼,隨著他的愛撫扭動腰肢,若有似無地逸出幾聲壓抑的呻吟。
為什麼要任我為所欲為?如果不是我而是其他陌生人在此時此刻像這樣抱著你,你也會同樣沉淪嗎?
真正想問的一句也沒問出口,他繼續說著言不及義的空泛句子,像在對鏡子自言自語。
金木仍舊閉著眼,只有在永近捋動他性器直至射精的那一刻低喘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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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服自己,這是一場夢境。
是一場他不敢過度妄想的美夢。他曾經頻繁地夢到英,夢到那些兩人並肩而行的時刻英會突然握住他的手,那一瞬間全世界的鮮花都會綻放。
當他察覺到這份情感的瞬間,他死去已久的心忽然疼痛起來。
在成為喰種後他曾思索了很久很久。和利世小姐那次他無比期待的約會裡,他口中所談的話題除了書以外就只有英,而後在那場意外之後不斷送來慰問的也只有英,比起害怕變得異常的身體,成為喰種後他真正害怕的是、失去待在英身邊的理由。
即使如今的他親自放棄了那樣的資格……
不管我怎麼豎起冰冷的牆,都只有他不會放棄我、不會離我而去。
我無以為報。
他徹底地放棄了思考,將身體交給身後的陌生人,任憑對方撫摸啃咬。
如果上了他是英的願望,他會將這骯髒的肉囊徹底敞開,將所有污穢不堪的秘密都獻給英,只要他還願意親吻他,多少次他都會抬起頭來的。
對方絮絮叨叨的熟悉聲音不可思議地令他安心。
這真的是英嗎?或只是太過相似的人?又或是我自瀆時產生的幻覺?
他將自己的手覆上身後男子愛撫自己的大手,感受著相同頻率的動作,原本只要稍稍吸氣就能嗅到洗手間裡的惡臭味,現在全被身後男子甜膩的氣息深深地填滿。
他呼出一口氣,貪婪地加重了呼吸。
對方是人類,是美味可口的佳餚,是甜品也是漢堡肉排,是摯友亦是陌生人。
不能喊出名字,若是喊出名字這一切就結束了。
他緊緊咬住下唇,在對方激烈的擼動下毫不保留地射了。
「吶,做到最後一步可以嗎?」
他閉上眼,點點頭,暗自思索著面具是否會滑落。
如果背後那人確實是英,他知道是他金木研嗎?他是知道是他才擁抱他,還是只是為了排遣寂寞而恰巧選中了這個在廁所裡發呆的傻瓜?
手指深入甬道之中,帶著痛意與快意,摸索著會令他失去理智的敏感點。
他不知道英是會上夜店的人,甚至會在廁所裡跟一個陌生人來上一發,到今天之前他還以為兩人會一直維持著純潔的處子之身,現在看來還是稚子的只有他自己啊。
他曾經幻想過,或許直到兩人再次相遇,發現彼此才是正解的那刻,他便會交出那糖蜜般的珍貴初吻吧。
然而這世道總是不盡人意啊。
眼下的一切是如此的陌生,混亂的活像一間搞笑劇場,場內正播放著誰設計好的可笑話劇,而他莫名其妙地被推上舞台成為主角。
劇情顛倒怪錯,不可思議的荒謬令人發笑;最熟悉的人戴上面具,身體卻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貼近。原本他以為早已死去的心臟像過門的鼓點般瘋狂的跳動著,對方的手指退出,有些粗暴地徹底褪下了自己的褲子,溫熱的掌心按住自己的腰側。
他喟嘆一聲,隨著插入的動作徹底崩潰瓦解在對方的手裡。
他粗暴地上著他,而他享受著這份痛苦而嚶嚀出聲;他從未想過過往純潔的他竟然可以如此妖媚,而他發現了他晦暗又毫不溫柔的一面;他與他之間不斷倒錯歪曲,誰是捕食的一方誰又是進食的一方,誰是闖入房間的侵犯者而誰又是躺在床上的幻想者。
你是夜魔而我是妄想著性的寡婦,你闖入我的禁地完成了我的幻想,最終卻受我定罪。
如果這是場夢的話,還請你緊緊抱住我。
把你最激烈的愛情留在我體內,讓我即使清醒也忘不了你的溫度。
「啊……啊啊……1000、993、986……」
面具下的他落下淚來,呻吟變成了嗚咽,雙手用力地撐住骯髒的牆壁,在變得猛烈的撞擊中徹底地失神。
他是男性而他也是,這是第一條相同之罪。
他是喰種而他是人,這是第二條相異之罪。
好痛啊,好痛,卻又無法放手,無法說出停下吧我受不了了,無法停止理性的崩壞。
「979、972……」
「別數數!」身後的他沉聲喝道,聲音像在壓抑著哭泣:「……求求你別數了!」
那不是你的習慣,那不是你,在我面前,你從來都不需要那些,你明明知道的。
面具下的他落下淚來,咬緊牙根在對方炙熱的體內最後一次狂亂地衝刺,短暫的休止符後,猛然噴發而出的熱度是無法化作言語的情感,如奔騰的水流般一路向著兩人最深層的痛楚匯集而去,他們的性事在這裡留下了一個巍巍的顫音。
洗手間外的世界轟然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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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一同蒙上罪名,在這快感的罪孽中徹底死去吧。
——我們不過是苟且偷生在砧板上還不放棄扭動掙扎的魚,不懂把握還能被溫暖海水環繞的幸福時空,被輕易地捕撈而去,於是只能徒勞無功地掙扎、空洞地隨著命運葬身腹中。
你看,這大火多麼美啊。
讓這火焰在夜裡綻放出最美的煙火,然後在朝日來訪時瞬間熄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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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木君。」
他睜開眼,月山習的臉離得很近,上頭是擔憂的表情。
「怎麼了?」他半睜著眼,疲憊地發現自己仰躺在六區房子的床上,月山習弓著身替床上的他擦掉臉上的冷汗。
怎麼回來的?……昨天究竟做什麼去了?
「抱歉啊,金木君,昨天CCG有搜查官潛入,他們介入了那家夜店的喰種人口販子事件,所以我就先帶你回來了,沒能讓金木君成功進食,是我的錯……」
「你在哪裡找到我的?」他有些茫然地問,在兩人跳舞之前,月山習給他點了實為腐血的紅酒——月山自己一口也沒動——而他不過喝了兩三口便有些意識模糊。
情報裡提到,原本喰種們將在午夜開始肆意捕食店裡的人類,而舉辦這種噁心活動的喰種店主是他這次的進食目標,只不過後來一切都亂套了……
那之後發生的那些事,究竟是酒醉後的夢境還是現實中發生的事?
「一個人類說在廁所裡看見你醉倒,我攔下他,把你帶回來了。」月山仍舊以有些懊悔的語氣回答,然而他接下來一連串夾雜外語的道歉再也入不了金木耳中。
那場性事難道都只是他的幻覺?也許身後的人根本不是英,而是他根本就在酒醉之下被哪個陌生人給上了,還將他幻想成自己暗戀已久的摯友?
「我會盡快替金木君找到新的獵物的,不能讓你挨餓太久……」
「那種事無所謂了。」
他撫上左胸,藏在那兒的心曾短暫地回復跳動,如今又陷入更長的靜默之中。
「……怎樣都無所謂了。」
哀莫大於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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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地活著回來真是太好了,多虧援兵來的夠及時,這次也算是大功一件吧!」
他在CCG大廳被昨晚擔任臥底的搜查官攔下,對方一個勁的道謝。
「幸好有你陪我去啊永近君,要是我一個人鐵定不敢單槍匹馬闖進裡頭,想到裡面有不少喰種在——唉,昨天還是逃掉了不少,但能抓到店主也是值得了。」
「我沒做什麼,不過是陪您聊聊天罷了。」他揉了揉眼,露出有些疲憊的笑容。
「總之最後作戰是成功了,真是太好了,真是令人難忘的一夜啊。」
「的確是的。」
對他來說,確實是無法忘懷的一夜——他與他的短暫相逢,無比珍貴的一夜情。
永近英良深深地嘆了口氣,埋藏在胸口歪曲的情感,經過超越了太多界限的一夜後越發熾熱,那高漲的愛意絞痛得讓他幾乎無法站直,情緒酸澀到難以忍受的程度。
僅僅一夜的相逢,僅僅一次的相擁。
對不起啊金木,下一次我一定不會再說謊了。
下一次,我會將一切坦白,不再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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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金木。」
「怎麼這個打扮……裝飾?」
是夢,是夢,是夢,這是夢。經常會有的、我經常會做的那種夢。
「抱歉金木,這次不是夢了。」
他強硬地扳過他的頭,對上那慌亂而失控的眼眸,在他唇邊烙上一個未完待續的吻。
「——那種事無所謂啦……快回去吧。」
奇蹟誕生的那一天。
半夜襲擊女子的夜魔在白日化作了手持鮮花的騎士,單膝跪在少婦鞋跟前求婚,大方地承認並接受了她所有不堪而背德的慾望,說出了無論如何我都愛妳的真心話。
然後他的心臟又重新開始跳動。
END